污-黑王子-幻·水引

003

 

“迪克身上发生了什么。”

蝙蝠侠默默地看了打群架的混混一会儿，发现他们之间的争斗已经趋于尾声之后径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当然，他主动回来了，我的少爷。我也知道您其实很高兴他能主动回来这件事，事实上我也很高兴。并且他还理解了您真实的想法，那可真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阿尔弗雷德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就像是在擦瓷器的过程中随口回答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似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尔弗雷德！”不同于在面对罗宾们时的冷静，与老管家对话的蝙蝠侠显得有人情味多了。至少此时此刻的恼羞成怒听上去非常的真情实感。

“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蝙蝠侠迅速恢复了冷静，语速飞快地分析道：“他成长了太多，无论是他处事的方式、态度，还是他分析情况的能力……全部都有了很明显的成长。这变化实在太过突然了，我不认为他最近的遭遇能导致这样的结果——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地方，超出我的掌控——”

他听上去既懊恼又不满。

当然了，一个典型的控制狂。阿尔弗雷德忍耐着小声叹了口气：【恕我直言，布鲁斯少爷，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会超出您的预料。您不可能真的掌控一切，尽管您很想。】

“这值得我们警惕，无论是我还是你，阿尔弗雷德，”自觉铺垫足够之后，蝙蝠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迪克曾经是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他身上是非常危险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无论明白与否，阿尔弗雷德都只能回答明白。于是尽管话题的内容已经进行到了他非常不想继续下去的地方，阿尔弗雷德也不能假装自己突然断线了：【当然，我明白您的意思，布鲁斯少爷。】老人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

“他这次的目的是杰森。阿尔弗雷德，注意他们的情况。”蝙蝠侠注意到有一起抢劫发生，暂时中断了通讯。

这就是监视的意思了。

阿尔弗雷德没什么诚意地应承了布鲁斯少爷的指示，显然也不指望对方会回应自己：【当然，我会的，少爷。】在我有空的时候。

他当然会服从命令，不过整个大宅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负责维持，所以事实就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稍微有点空闲去关注那一大一小两个罗宾。

自然，这件事就不需要回馈给布鲁斯少爷了。

 

就在这段通讯结束的同时，较大的那个罗宾刚好将自己的继任者扔到了地上，因为牵动了伤口的缘故，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刚翻过身来的小个子听到，有些狐疑地看着他的脖子：“你怎么了？”

“小问题。”迪克活动了一下肩膀，依然抽痛得厉害。他的确在勉强自己，伤口说不定已经在渗血了，但是。

但是，想想看，一个小号的杰森，各方面都还不成熟，没有莫名其妙的脾气，也没有完全超过自己的高大体格——

迪克认为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好好修理一番对方，明确地告诉他，究竟谁才是老大。

“哼，看得出来。”杰森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目光放肆地在迪克身上逡巡，表明自己依然在寻找着他的弱点。

他们对峙在训练室里，仿佛默契一般同时决定稍微休息一会儿，于是这对话得以进行下去。

“我叫理查德·格雷森，你可以叫我迪克，你呢？”迪克决定主动出击。

“杰森，”杰森翘了翘嘴角：“杰森·陶德。”

“你今年多大了，杰森？”迪克装出完全不熟悉的模样。

“这关你什么事？总之比你那会儿大。”杰森有些不满地哼哼道。

“看得出来，你可比我那会儿结实多了……”说到这里，迪克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他们会给你一套全新的制服的。”

杰森这才把自己悄悄打量那套旧制服的目光收回：“我才不会穿这种玩意儿出去到处跳，蠢透了。”

“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想成为罗宾。他刚才才告诉我，有人总是缠着他问什么时候才能外出巡逻——所以才需要我过来帮忙。”迪克笑着撒了谎。别以为他不知道真实理由，觉得制服丑这话那家伙可说了不止一次，无非是对小短裤的不满而已。

“他竟然告诉你这些！？不，你在套我的话，他才不会和人说这些。”杰森猛地回过神来，他皱起眉头，因为太过用力连鼻梁上都被挤出了细小的纹路，“他不会主动和任何人交谈，而且还是这种无关紧要的闲话。”

“……首先，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其次，他偶尔还是会说的，极其偶尔的时候。”迪克有些无奈地承认道：“好吧，如果对制服有改良意见，你可以和阿尔弗雷德沟通——顺便一提，我很喜欢新制服的设计，希望你也能喜欢。”

尽管我没机会穿上它。

“事实上我不怎么和那个老管家说话……好吧，谢谢你的提醒。”杰森勉强接受了迪克的好意。他在下一秒冲到了迪克的面前，但在那之前他神情的细微变化就已经完全暴露了他的目的，迪克轻松躲过了他的突袭，脚一绊，让杰森直接仰面跌下了。

小个子不服气地原地打滚，用双腿夹住迪克的脚，但现在的他还太轻了，这种程度的攻击对迪克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弯下腰，向面露不甘的杰森伸出手去：“这只是时间问题小家伙，等你成年了，你会超过我的。”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与祝福。

杰森稍微放松了脚上的力道，然后伸出手去。迪克以为这是和好的信号，终于放松了警惕。然而惨痛的教训告诉他，无论是面对哪个年龄段的杰森，他都不应该掉以轻心。

 

十五分钟后。

“您的锁骨断了，理查德少爷。”阿尔弗雷德仿佛发现了路边一朵刚开出的鲜花，语气浮夸地感叹道：“我记得就在半个小时前，它只是有些裂缝而已。”

“我很抱歉，阿福。”

“您当然不用向我道歉了，理查德少爷。”阿尔弗雷德用上了咏叹调：“毕竟这是您自己的身体，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训练的时候真的有些收不住手……杰森是个好小子，他很有天赋。”毕竟就连我都着道了不是么？

“好了，您现在可以放半个月的假了，非常好。”阿尔弗雷德实事求是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们的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实在都需要放个假什么的……海边如何？”

“我暂时不打算离开哥谭，谢谢。”

迪克忍无可忍地说道。但他依然半裸着身体，低着头忍受着阿尔弗雷德还是没有任何结束意图的训斥，杰森面露尴尬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装出完全无所谓的模样，目光却不断地扫过迪克赤裸的上半身以及上面那些新新旧旧的伤口。

那就是超级英雄的身体，他有些着迷地想到。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注意到那边的，但他控制不住；他同时也知道老管家其实真正应该训斥的人其实是自己，但他显然还不在那种可以被训斥的范围内。

他只是个外人，杰森有些沮丧地意识到了这点。

他隐蔽地想到，也许这个问题会一直存在下去，只要迪克还待在这里。是的，只要他还待在这个城市里，自己就永远都无法成为真正的罗宾。因为他才是那个无可替代的真正的罗宾，不是吗？看看他刚回来的时候，老管家的表现，那可真是……

那才是家人。

该死的，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杰森？”迪克的手只差一点就能碰到杰森的肩膀了，却被对方一下子躲开。

“所以，你会待在哥谭？”杰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听不出应有的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句而已。

迪克愣了一下，他不清楚杰森是否真的希望自己留下来，陪在他的身边。他知道杰森一直是罗宾的小粉丝，但当对方真正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迪克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一下子就确定对方的真正意图了。杰森看上去可不是很期待自己留下的样子？

他踟蹰了片刻，然后试探地说道：“噢，这可说不准。我可能得去布鲁德海文呆上几天……毕竟我以后会在那里生根，在正式工作之前我得多熟悉一下那个城市。”

杰森仿佛松了口气：“好吧，祝你好运。”

迪克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以为刚才自己和杰森相处得还算不错？他们交换了姓名，还进行了兄弟间友好的互殴，最后自己还付出了一根骨头的代价，最后得到的却是一个祝你好运的回答？

或许杰森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实在不能算是友善，他又有些别扭地补充道：“他给了我一只手机……我们可以交换电话。”

这应该已经是杰森表现友好的极限了。迪克不由自主地面露微笑，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对这个“初次见面的男孩”表现出了过多的关心，他只是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和对方交换了电话号码。

“你随时都可以联系我，任何时间都可以，”迪克晃晃手机：“我保证随叫随到。”

 

然后呢？然后迪克只能悻悻地离开哥谭，来到自己真正的大本营。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城市还和记忆中一样，无论是美好的方面还是不尽人意的方面，都和迪克记忆中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惊喜。迪克暂时还不能找工作，那个伤口实在是太麻烦了，他根本不可能通过警察考试。所以他只能先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比如设置好安全屋，完善伪造的身份之类的……

他知道蝙蝠侠肯定在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自己某些下意识的表现也的确不算完美。他对这个城市太熟悉了……以至于他还能抽空用短信指导自己的继任者应该怎么做。

当然，他也在收集关于自己身上这个伤口的信息。怎么可能和自己原本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但留给迪克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他没有那之前的记忆。尽管他还是他，但有些至关重要的细节依然是不同的。他们是不同的人……迪克在这段时间里，不断地明确着这一点。

大概一周之后，迪克难得收到了杰森主动发来的短信。那个信息非常简单：【快来洞里！快！】

这实在是看不出他究竟是高兴还是恐惧，但迪克还是尽可能快地赶到了韦恩大宅，他根本不用走到蝙蝠洞就知道杰森究竟为什么要叫自己过来了。

杰森穿着那身制服。

那身本来准备给他的，他却连试穿都没有过一次的制服。

那模样就像一个耀武扬威的小怪兽，双腿叉开站在高高的阳台上，明黄色的披风就在他身后随着夜风展开。

这可真是……

迪克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笑还是该沮丧。当然，他首先是感觉到高兴的，要得到蝙蝠侠的承认可不容易，而杰森已经做到了，但紧随其后的就是他和蝙蝠侠之间已经解除的搭档关系，已经完全无可挽回了。就算心知肚明自己其实也没有做什么真正算是挽回的举动……但无可否认，那是迪克心中永远的伤口，大概不会有真正愈合的一天。

他会试着释然，但那影响永远都存在。

然后迪克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继续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实在有些不应该。于是他将情绪保持在了高昂的频道上，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快步向着杰森走去。

杰森也注意到了他的身影，他敏捷地从阳台上跳下，没有利用绳索就轻巧且平安地落地了。他向着迪克走来，慢慢的，迪克看清了他的表情。

有些奇怪，他看上去竟然并不怎么高兴。迪克首先以为是杰森性格里面较别扭的那方面发作了，但紧接着他意识到并不是。

杰森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审视着他，像是怀念，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事物。罗宾的眼罩掩饰了他大部分神情，迪克只能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相当明显的不同之处：

“……夜翼？”

迪克皱起眉头：“我告诉过你我的新代号了？”

杰森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地说道：“蝙蝠洞里关于你的资料可不少，当然，现在的我已经有一部分权限了。”

不知道是不是迪克的错觉，他总觉得杰森在某些单词上面咬得特别的重。好吧，杰森的解释听上去非常的专业，的确，这个理由倒是说得通……但这语气实在不像那个一个小时前给自己发短信的小子，反而更像是那个已经成长了红头罩的……

“杰森？”迪克也不知道自己在叫哪一个杰森，他只是下意识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少年有些惊讶他的态度：“当然，是我。”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古怪，耸了耸肩之后又恢复到了这个世界里的他本应该有的样子：“好了，说说看，你觉得刚才那种样子作为我的工作状态，能打多少分？”

迪克愣了一下，暗笑自己想太多的同时也有些莫名的失望：“很好，我给你满分。”

“那就这么决定了。”杰森满意地点点头，挑衅一般地看着迪克：“听着，我会成为最好的罗宾。”

“……当然，我不怀疑这点。”迪克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了，这个该死的臭小鬼……

“说说看，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杰森状似随意地问道。

杰森再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误。迪克紧皱眉头：“你发短信叫我过来的……我以为你是为了让我看看你穿上制服的样子？”

杰森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我发短信给你……等等，我们竟然交换了……噢，一定是阿尔弗雷德，他用了我的手机。对，就是这样。”

真是不可置信的梦。

迪克仿佛听到杰森又小声说了什么，但那实在太过小声并且太快了，他甚至连关键词都没有捕捉到。

杰森上前一步，来到了他身侧：“好吧，既然已经来了……要和我一起夜巡吗？”

“蝙蝠侠呢？”迪克反问。

“他当然是单干了。”杰森自嘲一般地说道：“你以为他会主动带上我？得了吧，至少还有三个月呢，他可是一块硬骨头。”

迪克真想咒骂那个该死的顽固的……但是他不能当着杰森的面，至少不能当着这个未成年的杰森的面。好吧好吧，迪克放弃一般地点点头：“我的伤还没好……很多事情得靠你自己，可以吗？”

“……还没好？”杰森顺着迪克下意识的举动注意到了他的肩膀，他立刻皱紧眉头：“你该注意保护好自己，哪怕是在面对我……们这些熟人的时候，你太不小心了。”

“我知道。”迪克微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杰森的脑袋，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立刻感觉好上了许多：“这可是很好的一课。”

“别动手动脚！”杰森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打到了一旁：“快点，不然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可就什么活儿都不会有了！”

那感觉真是奇妙。

迪克看着大步离开的杰森。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越发地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杰森，这感觉可真是……

吾家有儿初长成？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有些好笑地跟在了新任罗宾的身后。